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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時報【李柏青】

日內瓦人平時開車沒什麼耐心，綠燈起步稍慢就會挨喇叭，但在面對這樣的瓶頸時，從沒有人露出超值推不耐的神色，更不見有人臉紅脖子粗地互相叫罵。

前方是一個沒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，三輛車呈一個「品」字停在路中央，三位駕駛們不斷地閃爍遠光燈、比手劃腳地試圖傳達某種訊息，但沒有人踩下油門，時值尖峰時間，路口大排長龍，喇叭聲此起彼落。

「這是在幹什麼？」我問。

「很簡單，我們正前方那輛車要左轉，但右方來車是幹道、有優先權，所以他讓右方來車先走，但右方來車也要左轉，這時左方來了輛直行車，所以右方來車就讓左方來車先行，可是前方那輛車已經跟在右方來車屁股後頭轉了一半，剛好卡住左方來車，後面一堆車跟了上去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，聽得懂嗎……」雷蒙在副駕駛座上伸了個懶腰，說：「沒有紅綠燈就是會發生這種蠢事。」

「那現在怎麼辦呢？前面堵成一團了。」

「這是小問題，日內瓦人總會解決問題的。」

果不其然，三十秒的僵持後，一方車輛開始倒車，連帶後方五、六輛車子跟著倒退，空隙出現，優先權車輛加速通過，如同拉到對的繩頭一般，死結瞬間解開。

說日內瓦政府窮到裝不起紅綠燈恐怕沒人相信，但像這樣沒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在這座城市中確實舉目皆是，雖然多數路口會標示行車優先順序，但我每回開車經過這樣的路口總還是戰戰兢兢，畢竟沒有紅綠燈指示，有太多細節得靠瞬間的判斷，我開的方向有優先權，但左方來車那麼快，他真的有要禮讓的意思？我沒有優先權，但右方來車還有五十公尺，我可以加速通過吧？喔，不，他好像加速了……

日內瓦另一個交通奇觀是巷道中的「瓶頸」。在這裡大多數的六米巷道允許雙向通行，但巷道中又不規則地分佈著停車格，有的停車格甚至畫在路中央，原本雙向道路於是被夾出許多只容單線通行的瓶頸，逼得雙向來車一定得慢下來決定通過瓶頸的先後順序。

這時便沒有什麼優先規矩，全憑駕駛判斷，要是車流一多，前後都有車，還得要有人倒車讓路，誰先倒車，怎麼倒，窄巷中哪兒有空間可以挪騰，全沒規則，全靠個人判斷。在台灣或許週末開車上清境農場時會遇上這般困境，在日內瓦是每天上下班都得經歷的問題。

有趣的是，日內瓦人平時開車沒什麼耐心，綠燈起步稍慢就會挨喇叭，但在面對這樣的瓶頸時，從沒有人露出不耐的神色，更不見有人臉紅脖子粗地互相叫罵。他們靠遠光燈和手勢傳遞訊息，他們將車倒上人行道、商家門庭、甚至路旁人家院子裡，竭盡所能地挪出空隙，被禮讓的車輛也不會客氣，加足馬力快速通過，一切瞬間恢復正常。

事後想想，日內瓦不窮也不擠，誠無必要省下幾盞紅綠燈，或是為了多幾個車位而把道路弄得跟障礙賽道一般，這些種種「不便暢銷排行民」的設計卻是刻意的，是否是某種公民教育呢？

它逼得駕駛們隨時要面對衝突，要學習如何理性地與陌生人協調，在有限的空間內挪騰，達成雙方最大的利益，這不正是成熟的公民社會所需要的素養嗎？不也正是是瑞士直接民主的基石嗎？

我興沖沖地跑去跟雷蒙說我的重大發現，盛讚他們日內瓦政府英明神武，竟然寓民主教育於交通建設中，他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我說：「這只是城市沒有好好現代化，這城市還是充滿不展覽出清價理性的瘋子，像我這樣子的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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